毛三婶道:“这是今晚大姑娘和我讲一大段《西厢》,所以我一说就想了起来的。”毛三叔道:“她怎么会把《西厢》的故事和你谈起来了呢?”
毛三婶叹了一口气道:“人家也是借酒浇愁哟。”于是就把春华今晚说的话,从头至尾,学说了一遍。
毛三叔半闭着眼睛,口衔了烟袋,把老婆的话听完,两手一拍道:“这一件事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,我大大地明白了!”说着,昂头哈哈大笑。毛三婶轻轻喝道:“你叫什么?叫得隔壁相公家里人听到了,那是玩的吗?你说,你是怎样明白了?”毛三叔道:“你有所不知,现在我们相公学堂里,来了一位少爷学生,穿戴不用说,自然是一位花花公子,就是论人,本也是一位白面书生。比原来的那一二十位学生,的确要高两个码子。昨天我和相公由街上带东西回来,大姑娘在祠堂外大路边上,就把我拦住了,她说我们学堂里,又多了一个学生,你知道吗?我不明白,她为什么问我这句话,我就实说老早知道了。她又说,你天天上街,还要走这学生家门口过呢。我说,我知道,他是李师爷的儿子。大姑娘借了这点儿根由,就盘问我起来,由李师爷门口过,他的房屋大不大,家里有些什么人?李师爷为人厉害不厉害?我也有知道的,也有不知道的,随便告诉了她几句。她问完了,又叮嘱我,这些话,她是问着好玩的,叫我不要和别人提起这件事,说完了,还是红了脸走了。我心里就疑心,她为什么只管问这些话,而且是鬼鬼祟祟的。后来我又一想呢,她还年轻呢,未必知道什么。可是今天她上街去的时候,在路上也遇到了那位李少爷,我因为大姑娘的话,少不得对他脸上多看了两眼,他倒笑着和我点了个头,问我怎么称呼,好像在哪里见过我。我说我住在相公家里隔壁,天天上街的,走你公馆门口过呢。他就陪着我走了一里多路,当是散步,只管问相公家事,后来问那小师弟定亲没有?我说相公不愿儿女在小时候定亲的,他就笑了。看那样子,他好像还想问大姑娘许了人没有,又不敢出口,看看要走上村口大路了,才回学堂去。这样看起来,他岂不是也有意思?再把他们两个人言语对照一下子,哈!这里面……”说着他连连吸了两口旱烟。大凡一个乡村妇女,不知天高地低,古今久暂,烦闷的人生,无可增长知识的,就喜欢打听人家不相干的家务,来做唯一的谈助。年轻些的,尤其喜欢探听别人风月新闻。毛三婶听了丈夫的话,觉得很有趣,便笑道:“果然是这样,等哪天大姑娘来了,我少不得探探她一些口气。”毛三叔含着到肚子里去的酒气,渐渐要向上涌,放下旱烟袋,伸了一个懒腰笑道:“睡吧,自己家里,快没有了下锅米,倒去打听别人家这种闲事呢。”毛三婶起身向外走道:“不,我还要去赶两梭子。”毛三叔也不拦阻她,却一伸脖子,把桌上的灯吹熄了。